小雪日，无雪。气温9——20摄氏度，是小雪节气中少有的温暖。这一天，我忽然关心起小叶黄杨来，只因得知十多天前有一群人做了件比天气更温暖的事，他们让一批小叶黄杨躲过被遗弃的运命，或者说让它们有了第二次生命。
凡小，皆秀气。小叶黄杨虽无太多风致，但其叶片线条柔和，在大叶黄杨、尖叶黄杨、细叶黄杨、金边黄杨诸多种类中，最为耐看。只是，和那些低到地面、高至天空的植物相比，恰是这不高不矮的灌木，难以惹人瞩目。若不是偶尔知道有一批小叶黄杨，从一个村庄到了一个寺庙，它们也就只湮没于我芜杂的生活琐屑里，湮没于我的熟视无睹中。
关于小叶黄杨，很多很多年以前，到二姑家拜年时，我和表弟有过一场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对话：“这是什么啊？”“小叶黄杨。”尔后，这场对话就在一声“哦”中结束。彼时少不更事，又怎会去关心一棵小叶黄杨呢？只是觉得二姑心善，对人好，对植物也好，一棵棵小叶黄杨，被她养得枝叶茂密，叶片油光闪亮，青绿可人。而这，正是小叶黄杨受青睐的原因之一。它属常青灌木，又耐寒，耐盐碱，能抗病虫害，故常被用作观叶植物。小叶黄杨不仅四季常绿，且极抗污染，能强效吸收空气中的有毒气体，故又常被栽植于路旁，既作景观，又净化空气。
对一个人或一样东西，了解愈深，要么愈讨厌，要么愈喜欢。小叶黄杨当属后者。它的药用价值极大。根、枝叶，能行血、祛风止痛、解毒，可治腰腹气滞涨痛、心胃气痛，民间用它来治疗疟疾、风湿、皮炎等，还对心绞痛、心律失常、心功能不全有较好的作用。听说，小叶黄杨木材坚实、材质致密，尤宜制作木梳跟乐器。因其适合雕刻工艺品，被称为天赐的雕刻良木。“世间最为普通的事物，平中显奇，淡中有味，草木虫鱼，莫不如此。”小叶黄杨算是应了汪曾祺先生的这番话。
小叶黄杨的叶片，模样与颜色都跟九里香的叶片有几分相像。花期一般3-4月，果期5-6月。我还没见过小叶黄杨的花，有人说，小叶黄杨的花只有花蕊没有花瓣，我有些不信，无花果不也是有花的吗？只是花藏在果实里罢了。从图片看，小叶黄杨的花呈黄绿色，跟九里香的花形也极为神似，只是不知有没有花香。
在这批小叶黄杨被移植的第十二天，恰逢周六，我特意去了一趟安福寺。安福寺不远，但我去的次数屈指可数。此次，一心奔着小叶黄杨。刚进侧门，就瞧见了那排植于迦蓝殿左前方矮墙边的小叶黄杨。昨天还在图片里见，今日就出现在眼前，这样的感觉很好，仿佛我们已是旧友，是故交。
我近前，用目光一棵棵问候。它们的样子有些疲惫。叶片有深绿、黄绿、浅棕红，亦有红绿参半的，却大多有些枯干，只少数保留着原有的光泽。枝干底部残留着的厚实的青苔，昭示它们曾扎根于一个地方很久很久，而现在，它们的有些根须还裸露于泥土之外。我数了数，这排小叶黄杨，约31棵。大雄宝殿右侧空地边有更长的一排，约65棵，与之相应的还有两排，每排约16棵。它们挤挤挨挨，怎样才算一棵，有些难以分清，但我还是固执地都数了个遍。我不知道寺里其他地方还有没有。
阳光下，红叶透亮，绿叶闪光，生机勃勃，煞是好看。想起它们原来的样子，忽然心疼得想要落泪。现在，它们被移植于这两块除了土疙瘩还有一些小石块的空地里。好在，细心的种植者将一些稍大的石块放在一棵棵小叶黄杨的根基处，约摸是为了防风；又好在，小叶黄杨属浅根性树种，所以那些略微裸露的根须应该无碍于它们生长。我相信，这群好心人，对小叶黄杨，有怜惜，更有懂得。
这个时节，公园里作为绿篱的小叶黄杨，虽极矮小，但所有的叶片都有所依存，即便严寒来临，也难掩它们稳稳扎根的幸福模样，这才是它们本该有的样子。眼前这些小叶黄杨，它们在知晓自己将被移除时，是否也曾感慨万端？所幸有一群人，改变了它们的命运。这群人，有着不同的姓氏，却有着相同的善念。挖掘、捆绑、装车、移送、落土、浇水……他们默默付出。对于世间无力主宰自己命运的生灵，我们唯有祈祷，祈祷遇见更多好人。如此说来，这些小叶黄杨又是极为幸运的。
细看，这些刚搬家的小叶黄杨，根部的泥土还留有浇水的痕迹。百度云：10月-11月，苗木生长趋缓，应适当控水，并于11月底浇冬水，来年3月中旬浇返青水。11月已近尾声，小叶黄杨本该到了浇冬水的时节。我不知道这些刚植下的小叶黄杨需多久浇一次水，但我知道，一切都需要时间。历经波折的小叶黄杨，平复心情需要时间，适应环境需要时间，在新的地方扎根需要时间。
一般来说，植物往往有多个命名，小叶黄杨算少的，只一个别名——知命之树，这是一个与长相无关的名字。据说它们生命力顽强，而生长又极为缓慢，在汲取日月精华之中，知天命，所以才有这个称呼。因知天命，自然从容。有人说，若得好生栽培管理，小叶黄杨可生长几百年，是园林中知名度很高的长寿树种。真好啊，知天命，却不消极，认清生命的真谛，慢慢长，坚忍地长。原来，小叶黄杨看得比我通透。它们给予人的宽容与欢喜，远比人给予它们的多得多。如此看来，我根本无须担心。
黄药师是此次善举的参与者之一。她曾跟我说起过：“安福寺太空旷了，需要多栽些树。”我想，有这样一批心存善念的人，安福寺那些过于空旷的地方，一定会被各种植物慢慢填满，只是，这也需要时间。其实，需要慢慢充实的，又何止安福寺的空地呢？
在大雄宝殿右侧的另一块地里，小株的齿叶冬青和石楠围着一棵更大的修剪成圆形的齿叶冬青，众星拱月一般，长势正好，这也该是小叶黄杨以后的模样。从村庄到寺庙，我相信，充满灵性的小叶黄杨不仅知命，更是知恩，它们会越长越好。
欲出安福寺时，天上有淅沥小雨慢慢洒下，小叶黄杨的叶片上开始有水滴停留……
虞彩虹，磐安人，金华市作协会员，有作品发表于《浙江散文》《海燕》等。扫描识别
本文编辑：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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