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久莲
昨晚做了一个梦。
德吉滩满山满坡的沙枣林,穿越了荒原和沙漠、穿越了乡村和城镇、穿越了千年的隐痛与沧桑……
米黄色的花序麦穗般缀满了沙枣树的枝头。德吉滩,路的两边沙枣花盛开,路的尽头沙枣花延展。一条沙枣树的林荫大道穿过了恰卜恰镇,那一个个院落独揽清香,引来蜜蜂忙忙碌碌地采花。
温暖自东而西、从低向高开始,所到之处春意盎然,香气袭来,由远而近,我站在沙枣树下深深呼吸,沙枣不以花容悦人,而以花香沁人肺腑,一枝一干,一叶一花,一动一态,神韵冲简,如草原史诗般壮丽。
沙枣,别名七里香、桂香柳、夏桂等,因它的花、果、叶、枝都可入药。木材柔软,可塑性好,所以又叫百宝树。为落叶小乔木,它有顽强的生命力,抗旱,抗风沙,耐盐碱,耐贫瘠,是防风固沙的优良树种。
小时候,老村庄的山坡上,有一片沙枣林,树根盘生在鹅卵石下,从地下吸取着养分。深褐色的树干弯曲,婀娜的身姿,面对着肆虐的风沙。狗尾巴草从石缝间挤了出来,一条水渠“哗哗”绕过了这片沙枣林,流向坡下肥沃的庄稼地。自我记事起,从没见过有谁给这片沙枣林浇水施肥,但它就这样欢实地生长在布满石头的干涸土地上,历经岁月的磨砺和风雨的剥蚀,述说寂寥和悲怆。
每到四月下旬,沙枣树皴裂的身躯开始发芽,细长的叶子呈灰绿色,叶面有一层白沙,粗粝的枝条稠密,银白色的叶柄纤细而敏感。记得每年的端午节,沙枣花就开了,淡黄色的小花簇拥在枝丫间,美丽不可方物。花香弥漫在田野里,弥漫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。有谁能抵挡它的魅力,人们折下几枝,捧在手里,插在瓶中。我们喜欢将花穗夹在书中,将那一缕清香带到课堂。
秋天,沙枣由绿转红渐渐成熟,红玛瑙般的沙枣压弯了枝头。这时的沙枣酸甜中带着些许的涩味,我们是不会摘它的。等到霜降后,妹妹爬上歪脖子沙枣树,树梢挂满了果实,她一竿子下去,沙枣哗哗往下掉。我一颗颗捡起来,经霜的沙枣,味道又沙又甜,口感一点也不涩,这时候的沙枣才最好吃。羊群也跑进了沙枣林,吃着落在地上的叶和枣。
委曲沟向南,现在还有一片残存的沙枣林。冬日里,大地一片荒凉,沙枣树下的土壤全是黄沙和石头。落光了叶子的沙枣树,枝头上仍然挂着没有被风吹落的沙枣,摘了几个,有甘甜却已风干。“叽叽喳喳”麻雀的鸣叫,让沙枣林里显得空旷而寂寞,偶尔有牧羊人和羊群在林间穿梭。
沙枣树开花的时节,这里就嘈杂起来了,人们纷纷前来断枝折花,沙枣树冠几乎要秃顶了,但沙枣树还是每年发着新芽,抽着新枝,摇曳在荒原,汲取雨露,在尘世,彰显旺盛的生命力。在苍凉和寒冷中,守护着孤独和希望,在最后的寂静里,收藏着遥远的旧时光。
总想再去摘一次沙枣,但总是错过了季节。
德吉滩是恰卜恰镇的东大门,每年的四月,是恰卜恰全民植树的时节。天气转暖,阳光充足。人们沿着崎岖的山道,头戴草帽,肩扛铁锨,爬上德吉滩。山坡上的土很硬,石头也多,有时一铁锨下去,手都震麻了。挖好树坑,插进树苗,一人扶直,一人培土,将土填实后,拎起水桶,为树苗浇水,水慢慢地渗下了树根。就这样一年接着一年干,一代接着一代干。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德吉滩,留下了一行行足迹,栽下了一棵棵小树。虽然很多树苗枯萎了,但心中有了远方的人们,会战胜眼前的沮丧和内心的阴霾,驰而不息,久久为功。德吉滩绿了,一排排碗口粗的速生杨迎风摇曳,柠条、花棒、松树、榆树等郁郁葱葱。
我记得我栽下的每棵树的方位,我给栽下的每一棵树做了记号,我想象着它们长成参天大树洒下阴凉的样子,未来不可知,谁会站在德吉滩仰望星空?我栽下过榆树,栽下过杨树,栽下过松树,但我也悄悄深藏着一个梦,想栽下一棵沙枣树,也许它会繁衍成一片沙枣林。
在料峭的冷风中,一声惊雷,一道闪电,中心花园的丁香树开花了,细嫩的叶上,覆盖着柔软的浮毛,星星般的花儿缀满枝头,在初夏雨雪间歇里静吐暗香。中心花园是恰卜恰打造最早的园林景观,丁香等名优庭园花木穿插移植在这里。树高茂密,柔枝交抱,浓郁的香气拂面而过。丁香因花筒细长如钉且香故名,花色雅洁而柔美,但习性强健,耐寒、耐旱、耐瘠薄。丛植在恰卜恰道路两旁的丁香葱绿成长,街道巷尾的丁香花成簇开放,花束秀丽繁茂。
我喜欢丁香,也许是因为南唐中主李璟的一句词“丁香空结雨中愁”;也许是因为丁香花的芬芳吐蕊是惆怅的青春记忆;也许是因为丁香和沙枣一样具有独特的芳香。炽烈的太阳温暖了丁香花的轻愁和凄婉,所有遇过的寒凉和眼泪,变成了希冀与美好。在高原的五月,丁香先开花了,以最忧郁的方式带给恰卜恰最浪漫的柔情。
在夏天落日的余晖下,农行院内的那棵老沙枣树开花了,香气漫过了恰卜恰镇青海湖南大街,令人心旷神怡。城北新区花香迷离,寻着一缕熟悉的气味闻过去,不知何时,赛钦公园种下了几棵沙枣树。仿佛又回到了过去,那一隅久被搁置心底的落寞被沙枣花香填满了。也许不只我一个人怀念沙枣树,它的平凡就像我们自己,在泥土扎下了根,叶繁枝茂,花魂许高原一生长情。
植树造林改变了德吉滩的容颜,荒坡变成了绿岭。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恰卜恰人那份热爱种树的情怀。青措在赛钦公园,栽下一棵松树,栽下一棵丁香,她会栽下一棵沙枣树吗?
德吉滩有一个丁香园,德吉滩还有一片沙枣林。夏夜的一场透雨,草原上的马兰花都开了,山沟里沙葱花生机蓬勃。那些承载记忆的高原植物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。丁香花落沙枣花开,它们萃取天地精华,迎着风沙而立,低调地隐匿在岁月深处。
那是一个美丽的梦吗?
在德吉滩的时光里行走,苍苍茫茫中,听到落日一声长叹。公路上孤单的西行者,不知驶往何方,摩托车发出阵阵低吼。大地和天空渐渐肃穆,夜幕降临,在那东山顶上,升起蓝月亮,洒在草木相间的德吉滩,悠扬的歌声此起披伏。
恰卜恰,山是骨骼,水是血液,绿是容颜。沙枣的浪漫别具一格,它在走向海拔最高的荒芜,在冷暖交替的日子里,每走一步都刻骨铭心。
灿烂的太阳,辽阔的高原,人们走过德吉塘,人们来到了恰卜恰,人们说高原小镇七里香。
作者简介:赵久莲,青海省共和县人,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,喝一壶茯茶,看一幅书卷,忆一段往事。文中图片来自海南州摄影家协会。
长按
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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